馬光亞:書到用時方恨少(上)

我開業之初,臨床是以在湖南家鄉的見解來斷證立方,因台灣地土和氣候不同,處方常不發生良效,在湖南治外感,常用麻黃桂枝細辛等辛溫發散藥,桂枝可用至六錢或一兩,台灣地處亞熱帶,解表大都用辛涼劑,記得第一次治一個咳嗽患者,我用小青龍湯加減,第三日,患者來複診說:「先生,我服了藥,咳嗽是少了,但咳嗽好像深了一些,痰是從胸的內面咳出,出來不易,喉有些痛」。我知道是小青龍湯過溫了,因用過溫的藥致氣管的炎象增加,所以痰的出處好像深了一些,而喉嚨也痛了起來了,改用辛涼劑治之而愈。

不久,有一位姓趙的同鄉,看容貌他是老於世故的人,坐定後將手向小脈枕一放,說:「請你看我患的是什麼病」?我初來異地懸壺,心頭不免忡忡然。見他目胞浮腫,脈象弦數,左手三部顯見有力,便說:「先生睡眠怎樣?」他患的正是失眠症,聽了我的發問,面上露出了微笑,把真正的病情告訴我,我給養陰平肝降火的藥治之有效,最後,還請給他做了一料丸藥,調補身體。

開業不久,來看病的人不多,但已知道在異地行醫不易,於是決心多讀書,多寫筆記。將醫宗金鑑的雜病心法、婦科心法、幼科心法、重新溫習,每日早起讀書至少一小時,不間斷。過去在湖南行醫,大都是用傷寒方,關於溫病方面的書不多見,台灣溫熱病比較多,自知所學不夠,便找到溫熱經緯,溫病條辨,時病論,時逸人溫病學,中醫傷寒與溫病等書閱讀,溫熱經緯是王孟英編著的,蒐集有關溫病的資料比較詳備,包括內經、傷寒論、金匱的溫病章節、及葉香巖外感溫熱篇、三時伏氣外感篇、陳平伯外感溫病篇、薛生白溼熱病篇、余師愚疫病論、疫論條辨等篇,並分節註釋,為研究溫病最好的書,我曾反覆閱讀,並將溫病方編了歌訣記誦,雷豐(少逸)的時病論所附的方,多是新創,宜乎選用,我也擇要編了歌訣自讀,後來,我買到南京中醫學院的溫病學教科書,又節錄編了一本「溫病學」。溫病的臨床,要照葉香巖(天士)所講的衛、氣、營、血四個階段來辨證。辨舌最為重要,脈象和證候要合參,如此,才能窺得溫病的全貌,訂立最適當的治方,近人尤學周說:「從傷寒進化到溫病,是從經驗產生的成果,是我們中醫界一種進步的趨勢。」我到台灣,才用心研究溫病,是臨床發現有此需要。

我喜讀金元四大家的書、景岳全書、醫學入門、醫學心悟、張氏醫通、唐容川中西匯通五種等書,常把重要的地方,寫成筆記。平時喜寫毛筆字,筆記是十行紙用毛筆寫的,寫多了,就訂成一本,靜時,讀自己的筆記,覺得是很愉快的事。 我也喜向香港、日本等地買新的醫書和醫學雜誌來研究,讀書有了心得,用在臨床之外,常告訴學生和同道,深深覺得好的新的資料,得來不易,傳給一些上進的人,對中國醫學有益。更常感自己學識不足,不恥求教於人,和多學的同道在一起時,我會將他的長處學過來。

中國醫學典籍,汗牛充棟,讀不勝讀,到底有什麼書合乎我們臨床需要,我覺得清代吳謙等編的醫宗金鑑,是最簡而切合實用的書,清‧徐靈胎曾說過,一個以醫為專業的人,能熟讀醫宗金鑑,庶乎可以行道濟人。當然,學是無止境的,不能說,讀了醫宗金鑑,別的書都可以不讀了。這不過是守約的方法,如要作高深的研究,必遠窺靈素及歷代名家學說,近及中西各種新的醫學出版物,醫宗金鑑的好處,是要而不繁,它是清政府命令吳謙等對醫學及臨床有專長的人,編成一部各科治病的書,方子是經過選擇的,不像有些著述家的方書對一門病症,列出許多方子,臨床時還待選擇。簡約而有用的書,清‧程鍾齡的醫學心悟,陳修園的時方妙用,傳青主女科,都易讀易記,傷寒論的六經辨證,溫病學葉天士、陳平伯、薛生白諸家學說,都是基本的學識,須深入研究。有些學醫者,只要記得幾條湯歌,偶然用之得手,便以為了不得,記方不難,識病最難,不識病,方子用錯,會貽誤病家,豈不可懼!我們學醫,第一要有恒,西諺有云:「每日讀書半小時,積至十年,雖愚亦智」。我們只要每天讀書幾頁,至少幾行,每年要讀不少的書。(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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